一九八四年的盛夏时节,漠河军区第一高中的校园里,校园围墙之上,那些以鲜红色油漆精心勾勒的口号,如同烈焰般跃动,格外引人注目:“分数若攀高峰,竞争对手便如落叶飘零,渐行渐远!”“一旦迈入清华那庄严的门扉,你便是与国家领袖并肩同行的骄子;跨过北大那神圣的门槛,你即是与学术泰斗促膝长谈的精英。”
沈嘉舒凝视着窗外那些标语,心中再次确认,她确实回到了那个改变命运的转折点——高考结束后的第十天。
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耳边回荡着老师那充满深意的询问:“沈嘉舒,你真的打算为了嫁给蒋营长,而把去北大的机会让给你妹妹吗?”
沈嘉舒的内心仿佛被雷击中,她紧紧抱着怀中的书本,坚定地回答:“不,我不会让出这个机会!您说得对,我们这些读书人不应该沉迷于儿女私情,而应该为国家的繁荣富强贡献自己的力量。”
“但我的选择不是北大,而是国防大学。”沈嘉舒的心中充满了决心。上一世,在她 15 岁那年,漠河的一场大雪中,第一团的团长老孟为了救她而牺牲。沈嘉舒的父母将他的遗孤孟慧雪带回家,告诉她,从今以后孟慧雪就是他们的另一个女儿。
但自那以后,沈嘉舒的生活轨迹便发生了改变。凡是孟慧雪想要的,沈嘉舒就得无条件让步——衣服、房间、甚至父母的爱……最终,他们竟然要求她放弃保送北大的宝贵名额,让给孟慧雪。
北大始终是沈嘉舒心中的圣殿,她当然不会轻易松口。
她的小叔蒋湛安却抛出了诱饵,声称只要她愿意让步,他就愿意与她结为连理。
在情感与理智的较量中,情感最终占据了上风。为了与蒋湛安共结连理,沈嘉舒放弃了进入大学殿堂的机会。
但婚后的生活并非如她所愿,蒋湛安被调往北京,留下她孤身一人在漠河,而他则在那里陪伴着孟慧雪。
如今,命运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决心不再步入蒋湛安的婚姻陷阱,也绝不再放弃自己的学业机会。
“很好,你能这样想,老师就放心了。以你的成绩,进入国防大学是绰绰有余的,只是可惜了这个直接进入北大的机会。不过没关系,你是我最自豪的学生之一,老师会见证你如何为国家贡献力量。”老师的话语中充满了对她的信任与期待。
沈嘉舒表达了感谢后,重新填写了高考志愿表,然后离开了学校。
走在大街上,四周的人们身着蓝色的工装,骑着那些标志性的大二八自行车,这一刻,沈嘉舒才真正感受到了重生的实感。
她抬起手遮挡住耀眼的阳光,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发出了笑声。
真是太好了。
这一世,她要活出自己的精彩,为国家尽忠!
在回家的路上,沈嘉舒远远地就看到了家属院门口停着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
而蒋湛安正倚靠在车边,等待着她。
那挺拔的身影,一身戎装,短发利落如刺,面容英俊而坚毅。
蒋家那位年轻的营长,漠河这片土地上战功赫赫,他那冷若冰霜、禁欲般的气质,随便哪一点都足以让人为之侧目。
沈嘉舒的祖父与蒋家老爷子曾是战场上的兄弟,按辈分,沈嘉舒得恭敬地称呼蒋湛安一声“小叔”。
在上一世,与这样的男人朝夕相对,正值青春年华的沈嘉舒难免春心萌动。
然而,她犯下的最大错误,便是动了心。
正当她陷入回忆时,蒋湛安那冷冽的目光投了过来:“你刚才去哪了?”
沈嘉舒稍作停顿,淡淡回答:“去了学校。”
蒋湛安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却被身后的动静打断——孟慧雪从吉普车上款款走下,手中提着大大小小一堆购物袋。
“小叔,谢谢你给我买这么多东西。”她的声音甜得发腻。
沈嘉舒远远地瞥了一眼,那些购物袋里装的是雪花膏、布拉吉、梅花牌女士手表……
她的心仿佛被针扎一般疼痛。
自从孟慧雪被接到沈家,沈嘉舒便开始了无休止的退让,甚至沦落到只能住在阳台、勉强果腹的地步。
蒋湛安看不过去,将她接到了军属大院,她这才得以过上温饱的生活。
曾几何时,那些珍贵的物品,蒋湛安只为她一人准备。
然而,那份曾经的特别宠爱,如今已不复存在。
沈嘉舒感到一阵刺眼,加快脚步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一进房间,她立刻打开柜子,翻出了之前被她珍藏起来的一盒大白兔奶糖。
糖盒已经显得陈旧,上面那彩绘的大白兔图案也已褪色。
她素来偏爱甜食,过去每当她哭泣时,蒋湛安总能像魔术师一样,从口袋里掏出大白兔奶糖来逗她笑。
后来,她珍惜这些糖,舍不得吃掉,便一颗颗积攒起来。
她曾以为,这些大白兔奶糖是蒋湛安对她关心、对她有好感的证据。
但现在想来,一切不过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
糖果早已过了保质期,糖纸泛黄,与融化的奶糖黏连在一起,沈嘉舒费了好大劲才剥开一颗,放入嘴中,却发现已没有了记忆中那股温暖甜蜜的奶香味。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苦涩,在她的舌尖蔓延,她皱着眉头,低下头将糖果吐出。
“过期的糖果,终究是留不得。”
过期的温情,也不应再沉迷,无需再留恋。
她抱着糖盒走出房间,准备将其丢弃,却正好碰上了回家的蒋湛安。
他只是瞥了一眼她手中的糖盒,并没有认出这是他曾经的赠礼,反而说道:“糖吃多了对牙齿不好。”
听到蒋湛安的话语,沈嘉舒不禁冷笑一声,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压抑感。
紧接着,她当着蒋湛安的面,毫不犹豫地将那些大白兔奶糖扔进了垃圾桶。
“明白了,以后我不会再沾染这些糖了。”
将那些奶糖丢弃的那一刻,沈嘉舒仿佛也抛弃了束缚自己的锁链。
蒋湛安微微皱眉,感觉今天的沈嘉舒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但他终究没有深思,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准备一下,今晚你和小雪一起回你家吃饭。”
沈嘉舒想都没想,立刻拒绝了:“我不去。”
他明明知道,她的父母是如何对待她的。
他明明知道,她回到那个家就会面临无休止的责骂。
但沈嘉舒从来就没有拒绝的权利。
二十分钟后,沈家。
沈母刚把最后一道菜摆上桌,沈父就向沈嘉舒发问:“你和老师说好把北大的名额让给小雪了吗?”
沈嘉舒沉默不语。
沈父以为她仍旧不愿意,便柔声说道:“嘉舒,你要明事理,把机会让给你妹妹。”
沈母也在一旁附和:“没错,小雪不像你,她没有你那么优秀,你明年还可以再参加高考。”
孟慧雪在一旁故作娇柔地插话:“妈妈,你们就别为难姐姐了。”
沈母轻抚着她的头发,语气柔和:“乖孩子,你们虽非亲生,却情同姐妹,让她给你让个名额,这又有何不可呢!”
沈嘉舒听闻此言,只觉得一阵讽刺涌上心头。
姐妹?她和孟慧雪的待遇,那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始终想不通,自己明明是亲生的,为何父母却总是偏袒孟慧雪?
沈嘉舒依旧沉默不语,沈父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阴沉。
蒋湛安瞥了沈嘉舒一眼,平静地开口:“嘉舒已经同意了,这个名额给小雪,她明年会自己再参加高考。”
这话并非虚假,那是前世的沈嘉舒所答应的。
而重生后的她,已经改变了主意,但她不打算向任何人透露。
国防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将在半个月后送达,她计划悄然离去,绝不能提前暴露自己的计划。
面对三人投来的目光,沈嘉舒微微点头,面不改色地编织谎言:“是的,录取通知书一个月后会寄到,到时候妹妹就能去北大了。”
听到这番话,三人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多谢姐姐了。”
“你这丫头,刚才问你怎不早说,来,咱们吃饭。”
沈母难得一见地,在孟慧雪来到这个家之后,首次主动给沈嘉舒夹了一块鱼:“这是妈特意为你买的,价格不菲,快尝尝。”
然而……
沈嘉舒轻轻将那块鱼肉夹起,又放回到沈母的碗中:“妈,您记错了,我对海鲜过敏,真正喜欢吃鱼的是妹妹。”
屋内的气氛瞬间又陷入了短暂的僵硬。
但沈母脸上并未显露出丝毫的歉意:“哎呀,是妈记岔了,那你吃别的吧。”
随即,她便将那盘鱼移到了孟慧雪跟前。
沈嘉舒早已预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他们从未真正在乎过她,又怎会记得她的喜好?
她低下头,默默地吃了一口米饭,突然,蒋湛安夹了一片牛肉放入她的碗中。
她微微一愣,抬头望向他。
却发现他也同样给孟慧雪夹了一片牛肉。
沈嘉舒自嘲地笑了笑,是啊,还在期待什么呢?他的特别关照早已不再是她一人独享。
她的食欲顿时全无,放下了筷子。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汽车的鸣笛声,紧接着便听到警卫员的喊声:“蒋老首长回来了!”
沈嘉舒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她迅速地跑了出去,正好看到那位精神抖擞的老人从车上下来,手中还提着一个充满节日气氛的红色双喜包裹。
“蒋爷爷!”她兴奋地叫道。
“嘉舒,来来来,听说你考试成绩不错,爷爷特意给你带了份礼物。”老人的声音里满是慈爱。
沈嘉舒感到眼睛有些湿润,正准备上前,耳边突然响起了“嘭嘭”的声响,院子的一角,烟花开始接连升空,整个夜空在绚烂的烟火映照下变得明亮起来。
在场的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夜空。
蒋老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蒋湛安的肩膀。
“做得好,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还记得嘉舒喜欢烟花,特意准备了礼物给她加油鼓劲。”
蒋湛安瞥了沈嘉舒一眼,然后却把孟慧雪拉到了蒋老爷子面前:“爸,还有一个月小雪就要去北大读书了。”
“这烟花是我专门为小雪庆祝准备的。”
蒋老爷子微微一怔,目光从孟慧雪身上移开,关切地看向沈嘉舒。
沈嘉舒依旧保持着微笑站在原地,实际上却因为蒋爷爷的关心而感到鼻子发酸。
蒋爷爷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始终如一支持她、对她好的人,不论对错。
可惜,她上辈子沉溺于情感之中,辜负了蒋爷爷对她的爱国教诲。
在一片不寻常的寂静中,烟花表演缓缓落下帷幕。
蒋湛安首先开口,试图打破这僵局:“还有件事,爸,我打算和嘉舒……”
沈嘉舒立刻意识到他即将提及他们的婚事,迅速打断了他的话:“蒋爷爷,您一路风尘仆仆,肯定累了吧?不如早点休息,我明天再来陪您聊天。”
蒋湛安皱了皱眉,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蒋老爷子点了点头:“还是嘉舒这孩子体贴,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你明天记得来找爷爷。”
沈嘉舒答应了下来。
等到蒋老爷子离开后,蒋湛安才把沈嘉舒拉到一旁询问:“你为什么不让我说我们要结婚的事?”
因为我们不会结婚了。
沈嘉舒在心里默默地回答,目光直视着他那深邃的双眼。
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老人家晚上血压容易波动,我怕蒋爷爷一时接受不了,还是慢慢来的好。”
“等我找个合适的机会,我会亲自告诉蒋爷爷的。”
蒋湛安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好吧,那你记得早点说,毕竟婚礼的筹备还需要时间。”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孟慧雪的惊呼:“你们要办婚礼?你们真的要结婚了?!”
沈嘉舒以与蒋湛安步入婚姻殿堂为筹码,以此换取孟慧雪获得北大入学资格的这桩交易,沈家上下尚被蒙在鼓里。
孟慧雪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沈父沈母见状,急忙上前询问:“小雪,你怎么了?”
孟慧雪颤抖着指向沈嘉舒,手捂胸口,呼吸急促:“爸、妈,姐姐……姐姐要和小叔结婚了!”
话音刚落,她便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沈父沈母震惊地望向沈嘉舒,却无暇多言,急忙将注意力转向晕倒的孟慧雪:“小雪?小雪!”
一向沉稳的蒋湛安此刻也显露出慌乱之色:“快,把她抱上车,立刻送医院!”
三人匆忙将孟慧雪带上车,疾驰而去。
只留下沈嘉舒一人,孤零零地站在车后扬起的尘土中。
似乎每次与孟慧雪对峙,沈嘉舒总是处于下风。
她愣在原地良久,终于在风雪中缓缓踏上归途,独自走回军属大院。
回到家中,沈嘉舒失魂落魄地撞倒了一个盒子。
盒中装着的数百封信散落一地,每封信的封面上都写着“致湛安”。
自从被蒋湛安接到蒋家后,沈嘉舒便在朝夕相处中对这个唯一给予她温柔的“小叔”暗生情愫。
在那段往昔时光里,蒋湛安对她的关照确实无微不至。
记得有一次她高烧不退,他在外执行任务,一回来看到她那通红的脸颊,便立刻将她拥入怀中——
“烧成这样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无论我身在何处,只要你一个电话,我就会立刻回到你身边陪着你……”
那一刻,沈嘉舒因父母忽视而积压的心痛,仿佛得到了深深的慰藉。
然而,半年前当她向蒋湛安坦露心迹,却遭到了他冷漠的斥责:“沈嘉舒,我是你的长辈!”
“看来是我对你太过纵容,才让你生出这种非分之想。”
自那以后,他数月未归,她再次沦为无人问津的存在。
直到她获得北大的保送资格,蒋湛安却主动提出愿意与她结婚,条件是她将名额让给孟慧雪……
她上辈子就应该明白——强求而来的东西,终究不会属于自己。
沈嘉舒低下头,慢慢地捡起那些情书,将一封封写有“致湛安”的信件,撕成了碎片,随后丢进了垃圾桶。
她要亲手切断与他的所有牵连。
“蒋湛安,这辈子我不会再有嫁给你的念头,也不会再对你纠缠不清。”
这一夜,沈嘉舒睡得并不踏实。
清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宁静。房门被猛地推开,沈嘉舒的母亲,平日里总是保持着一副优雅姿态,此刻却满脸焦急地冲了进来,急切地握住沈嘉舒的手。
“嘉舒,能不能取消和湛安的婚礼?小雪因为你们的婚事得了抑郁症,你若结婚,那简直是在要她的命!”
沈嘉舒感觉如同被冷水浇头,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和蒋湛安结婚,就是在害孟慧雪?”
沈母的眼神躲闪,流露出难以言说的尴尬:“小雪她……她对湛安也有感情。”
“她本来就因为失去父亲心情低落,现在又听说你们要结婚,她的病情就更加严重了!就算是妈求你了,你就别结这个婚了,让湛安去陪陪小雪,可以吗?”
沈嘉舒感到这简直是荒谬至极:“蒋湛安又不是心理医生,孟慧雪病了,为什么需要他去陪?”
“自从孟慧雪来到我们家,我就一直在退让,为什么她想要的,你们就总是要我牺牲?连北大的名额都让给她了,难道连丈夫也要我让出来吗?”
沈母眼中流露出一丝愧疚,却还是坚持说:“小雪的病情真的很严重,她一直在自残!”
“妈向你保证,只要小雪的病情有所改善,等她顺利进入北大,我们就让湛安回来与你完婚,行吗?”沈母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沈嘉舒只觉得心中仿佛被利刃划过,疼痛难忍。
尽管她已决定不再与蒋湛安结为连理,但现在,她并不想向母亲透露这个决定。
她还没来得及平复心绪,又有人急匆匆地闯进了屋内。
是沈嘉舒的父亲,这位身材魁梧的男子一进门便开始斥责:“沈嘉舒,你就不能有点肚量吗!我们都是一家人,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小雪走向绝路吗?”
“别忘了,你对小雪有一份未了的情债!”
又是情债,似乎她总是欠着孟家的。
沈嘉舒紧盯着眼前这两位逼迫自己的至亲,手指紧紧地掐入手心,她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句话——
“我欠孟家的情,这些年来还没有偿清吗?我究竟要怎样做才能算还清?难道非得我以死谢罪才行?”
她的话音刚落,蒋湛安突然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走上前,按住沈嘉舒的肩膀,试图安抚她的情绪:“你先冷静一下,没有人说要取消婚礼,只是暂时推迟而已。”
“小雪这次的病情确实很严重,作为她的姐姐,你真的忍心看着她受苦吗?”
即使沈嘉舒已经决定放下对蒋湛安的感情,计划在半个月后离开这里。
这一刻,沈嘉舒还是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她再次感受到了被遗弃的滋味,被所有人遗弃,包括那个曾经给予她唯一庇护的蒋湛安。
心中的剧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过了许久,沈嘉舒终于松开了手,带着一丝凄凉低语:“行,我答应推迟婚事。”
世间难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正好,她本就没有打算让出北大的名额,同样不打算与蒋湛安结为夫妻。
孟慧雪既然想要蒋湛安,那就尽管拿去。
三人听到她的回答后,急忙离开了。
沈嘉舒目送着他们的背影,过了一会儿,她走到镜子前,拿起剪刀,亲手剪去了自己多年蓄起的及腰长发。
随后,她前往蒋家,请求蒋老爷子带领她进行训练。
国防大学所要求的不仅仅是丰富的知识,还需要强健的体魄。
而训练,也能让她暂时忘却父母和蒋湛安给她带来的痛苦。
三天后。
沈嘉舒正绑着沙袋在大院里跑步,蒋湛安突然出现。
他打量了她一番,带着惊讶的语气走近:“怎么把头发剪了?”
沈嘉舒停下脚步,随意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随口应付道:“天气热,这样凉快。”
这话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
然而蒋湛安心中却泛起一丝微妙的不安,总感觉沈嘉舒近期变化颇多,不再像以往那样缠着他,甚至在谈到推迟婚事时也异常平静。
他皱了皱眉头,最终将这种不安归咎于自己的过度思虑。
“这几天你怎么没去探望小雪,难道你不关心她的境况吗?”
面对这样的质疑,沈嘉舒忍不住轻蔑一笑:“这些天你和我爸妈不是一直在陪着她吗?难道还需要我锦上添花?”
蒋湛安的眉头皱得更紧,正欲再言,他的目光却被一旁石桌上的册子吸引——
国防大学的期刊。
“国防大学?你研究这个学校的资料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随便翻翻。”
沈嘉舒轻描淡写地回答。
即使蒋湛安取走了她手中的册子,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她,她依旧表现得泰然自若。
“你何时对国防大学产生兴趣了?你从小就怕吃苦,难道还想投身军旅?即便明年再战高考,这所大学也不适合你。”
说完,他将册子放回桌上。
腰间的传呼机突然响起,他瞥了一眼,随即转身离开:“我得回医院了,你若有空,记得去探望小雪。”
目送蒋湛安远去的背影,沈嘉舒的嘴角不禁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过了一会儿,她解开了绑在腿上的沙袋,向蒋老爷子简单告了别,便动身前往医院。
既然有人要求她去探视,那她就去走个过场。
半小时后,她抵达了医院。
没过多久,她就找到了孟慧雪所在的病房。
透过玻璃窗,沈嘉舒目睹了自己的亲生母亲,正满脸温柔地为孟慧雪削着苹果。
而蒋湛安则陪在孟慧雪身边看书,《金瓶梅》?看来蒋湛安也有涉猎这种文学作品的一面?
孟慧雪还故意装作不理解书中内容:“小叔,这一段是什么意思呢?”
沈嘉舒压抑着心中的不适,推开门走了进去。
她一出现,孟慧雪立刻换了一副面孔,泪眼汪汪地抱住蒋湛安,哀求道:“姐姐,你能不能把小叔让给我?”
“以前我没有坦白自己的心意,是因为顾忌到辈分,但既然你都能和小叔结婚,那我为什么不行?”
沈嘉舒沉默不语,她的目光在病房内的几人脸上一一扫过。
在场没有一个人出面阻止孟慧雪的无理取闹,她已经夺走了北大的名额,现在连她的未婚夫都不放过。
沈嘉舒冷笑着开口:“和小叔结婚,是我用北大名额换来的,你要是想和他结婚,那就先把北大名额还给我如何?”
“人不能太贪心,对吗?”
孟慧雪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泪随即夺眶而出。
沈母立刻站起身来保护她:“嘉舒,你怎么能用这种态度和你妹妹说话呢?再说,名额都已经给了小雪,就算你现在要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蒋湛安轻轻拍着孟慧雪的背以示安慰,然后站起身,拉着沈嘉舒走出了病房。
“我让你来看小雪,不是让你来加重她的病情的。”
沈嘉舒不知怎的忽然回想起了前世临终的那一天。
那时,她已经病入膏肓,却依然强撑着为蒋湛安准备了一桌子他喜爱的菜肴,因为那天是蒋湛安的入伍纪念日。
当初,她刚被接到蒋家,感到既敏感又不安。
大院里的孩子们嘲笑她被父母抛弃,是个没人疼的可怜虫。
她躲在一旁哭泣,是蒋湛安安慰她,请求她为他举办“入伍纪念日庆祝”。
告诉她,他需要她,她很重要,并不是没人爱的存在。
后来,每年的入伍纪念日,她都会满怀期待地为他准备不同的惊喜。
即使他后来开始厌恶她,她依然坚持着。
直至她生命终结的那一日……
沈嘉舒深吸一口气,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蒋湛安,你还记得你将我从沈家带至蒋家的理由吗?记得那天你说过的话吗?”
蒋湛安愣在原地,话到嘴边却只吐出了一个:“我……”
话音未落,病房内突然传出一声巨响——
沈嘉舒转头望去,只见孟慧雪如同失去理智一般,用头部猛烈撞击墙壁!
“嘭!嘭——”
孟慧雪连续撞击了两次,头部发出沉闷的声响,随即血流如注。
隔着门,她的哭声撕心裂肺:“姐姐,求求你,把它让给我,好不好?”
“小雪,别这样,妈妈心如刀绞!”
“小雪,冷静下来,你想要什么我们都答应你,快停下来……医生!”
病房内,沈母和沈父终于露出了焦急的神色,急忙围绕在孟慧雪身边。
沈嘉舒冷眼旁观,她那颗早已麻木的心再次被深深刺痛。
而蒋湛安则毫不犹豫地松开了她的手,只留下一句话:“不管怎样,我承诺与你结婚就绝不会食言,别再来刺激小雪了。”
随即,他冲进了病房。
在这场争斗中,沈嘉舒再次输得一败涂地。
不过,幸运的是,她已经学会了不在乎。
她的人生将会在其他领域取得成功。
沈嘉舒静静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家。趁着蒋湛安外出的空档,她开始一件件地收拾起衣物、书籍以及其他即将迈入大学生活所需的物品。
仅仅三天的时间,她那原本堆满了物品的卧室变得空空如也。
而那些年蒋湛安赠予她的东西,她则全部整理到了另一个箱子中。
收音机、海鸥牌相机、蒋湛安送给她的一等功奖章……这些她都不打算带走。
就让它们留在这个房间里,未来蒋湛安想要如何处理,就随他去吧。
三天后,距离她计划离开的日期仅剩四天。
沈嘉舒接到了学校老师的电话:“你的国防大学录取通知书已经到了,你过来取一下吧。”
正当她不打算外出时,蒋湛安却回来了。
看到她背着包准备出门,他忍不住叫住了她:“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蒋湛安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提出过要送她了。
沈嘉舒紧握着包的带子,担心被他发现自己是要去领取国防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不用了,小叔,我只是去学校一趟而已。”
蒋湛安的语气不容拒绝:“正好我也要回军区,走吧,一起上车。”
沈嘉舒无奈地坐上了车。
在前往目的地的途中,蒋湛安首先打破了车内的沉默:“你去学校有何贵干?同时,也顺便帮小雪打听一下,她的录取通知书何时能到手?”
就这么急不可耐吗?
沈嘉舒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该来的总会来,已成定局的事是不会有变数的。”
蒋湛安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她,感觉她的话中似乎隐藏着深意。
但沈嘉舒却突然叫停了司机:“就在这里让我下车吧,前面不顺路,我自己走过去就行。”
话音刚落,她没等蒋湛安回应,就急忙下了车。
军绿色的吉普车扬长而去,留下路面上的热浪似乎都在晃动。
她收回目光,顶着炽热的阳光步行至学校,从老师手中庄重地接过了录取通知书。
终于,她即将踏上离开的旅程。
老师叮嘱道:“四天后的火车票,你务必准时,不要错过这个宝贵的机会。”
沈嘉舒坚定地点了点头:“您放心,我的决心是不会动摇的。”
回家的路上,她心情格外愉快,仿佛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当她踏进蒋家的大门,却发现沈母正等在门口。
沈嘉舒停下脚步,她并不天真到以为她的母亲是来关心她的:“妈,您找我有事吗?”
沈母带着一丝尴尬开口:“你也看到了,小雪对蒋湛安的感情是真心的,你能不能把他让给她。”
沈嘉舒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她轻蔑地笑了笑:“妈,你还记得吗,在 15 岁之前,我曾是你心尖上的那个宝贝女儿?”
沈母陷入了沉默。
沈嘉舒突然觉得这一切争论都索然无味,无论她说什么,似乎都无法改变什么。
她停止了争辩:“别担心,我会按照你们的期望去做,孟慧雪想要的一切,很快就会全部属于她。”
沈母愣了一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沈嘉舒紧抱着她的包,匆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透过窗户,她望着母亲远去的背影,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眼中含泪,轻声自语——
“如果可以选,我一点也不想成为沈嘉舒。”
距离沈嘉舒离开的日子仅剩两天。
不管怎样,她还是希望能与蒋湛安有一个正式的告别。
她前往医院,在蒋湛安帮孟慧雪外出打水的空档,她叫住了他。
“小叔,明天是你的入伍纪念日,回来一起吃个饭吧?就像过去那样,只有我们两个人。”
然而,蒋湛安还未来得及回答,就听到病房里传来孟慧雪的声音——
“妈妈,我和小叔的婚礼,姐姐她会来吗?”孟慧雪的声音从病房里传来,带着一丝期待。
沈嘉舒听到这话,心中不免冷笑。
实际上,她根本无需退让,因为只要孟慧雪有所求,父母自会为她铺路。
“恭喜你,小叔。”沈嘉舒的语气平静如水,这让蒋湛安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焦虑,他刚想开口。
就看到孟慧雪急匆匆地从病房里跑出来,站在蒋湛安前面,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哀求道:“姐姐,都是我的错,请你不要怪小叔,我只是想要体验一下结婚的感觉……”
“你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吗?就当是给我的生日礼物。”
“你放心,等我体验过婚礼的甜蜜后,我不会再缠着小叔,我会真心祝福你们的!”
沈嘉舒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
感受到她冷漠的目光,蒋湛安的眉头皱得更紧:“这只是一场名义上的婚礼,就像孩子们玩的游戏一样。”
婚礼还能只是名义上的?
这简直是一场荒谬至极的闹剧。
不过,幸运的是,她将在后天清晨离开,不必参与这场荒唐的戏码。
沈嘉舒微微点头,随口应付道:“好的,我会出席的。”
蒋湛安似乎卸下了心中的一块石头,语气轻松了许多:“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至于明天晚上……我会按时回家的。”
沈嘉舒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后转身离去。
或许是因为即将踏上前往国防大学的旅程,这一夜,沈嘉舒睡得格外香甜。
倒计时仅剩一天。
清晨 7 点,沈嘉舒按照自己的生物钟准时醒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录取通知书放入行囊之中,然后坐在书桌前,拿出一张信纸,开始写下自己的告别话语……
将这些心事妥善藏好后,她才出门前往市场采购食材。
傍晚 6 点,沈嘉舒烹饪了几道蒋湛安偏爱的菜肴,静静地坐在餐桌旁等待。
晚上 7 点,蒋湛安如约而至。
沈嘉舒将菜肴重新加热:“蒋湛安,坐吧。”
蒋湛安皱了皱眉头:“既然我们即将结为夫妻,以后就不要称呼我为小叔了。”
沈嘉舒短暂地沉默,随即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还是等我们真正结婚后再说吧,突然改变称呼,我也觉得不太习惯。”
直接称呼名字?
在上辈子与蒋湛安结婚后,她确实曾这样称呼过他,但并没有持续多久,蒋湛安就被调往了北京。
蒋湛安微微点头,接着说道:“我已经考虑过了,今年我会向上级申请调令,调职去北京,等你明年再次参加高考,考入北大。”
“今后也不必再为我张罗入伍纪念日的事了,我事务繁忙。”
沈嘉舒缓缓地咽下了口中的米饭,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探究:“这是出于对我的考虑,还是因为孟慧雪?”
她的话音未落,夜空中突然绽放了一朵璀璨的烟花,打破了周围的寂静。
“嘭!嘭嘭!”
蒋湛安似乎没有听到她的问题,他转头望向窗外,被那粉红色的烟花占据了整个视野,一时间愣住了。
“这是谁安排的?”
沈嘉舒走到门外,静静地等待烟花表演结束,才轻轻地开口:“是我安排的。”
蒋湛安总觉得沈嘉舒今天的行为有些古怪,但又感觉这种变化并非一朝一夕:“无缘无故的,怎么突然放起烟花来了?”
18 岁生日那年,蒋湛安为沈嘉舒举办了一场轰动全城的烟花盛宴。
当时的她天真地以为自己是特别的,是独一无二的,是最与众不同的存在。
然而就在十几天前,蒋湛安为孟慧雪准备了一场更为盛大的烟花表演。
因此,她决定将这份烟花盛宴归还给蒋湛安。
沈嘉舒转过头,目光柔和地望向蒋湛安,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为了庆祝今天,而且……你上次放的烟花是为了孟慧雪,我想看一场真正属于我自己的烟花。”
这将是她最后一次在漠河观赏烟花,也将是她与他共同观赏的最后一场。
沈嘉舒重新落座,语气平淡地说道:“行了,咱们赶紧吃饭吧,别等饭菜凉了。”
蒋湛安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想要具体指出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突然,他注意到原本放在柜子上的收音机不见了踪影:“你的收音机哪儿去了?”
“我放屋里了。”沈嘉舒神色自若地回答。
蒋湛安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这时,一名传令兵急匆匆地跑进院子,敲了敲门,声音里带着焦急:“蒋营长,医院来电话,说孟小姐情况不妙,需要您立刻过去一趟。”
蒋湛安脸色微微一变,立刻起身准备出门。
沈嘉舒望着桌上几乎未被动过的菜肴,下意识地叫住了他:“蒋湛安,吃完饭再去吧,医生会照顾好她的。”
这可是我们最后的一顿饭了。
蒋湛安稍微停顿了一下,内心似乎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催促——留下来,别走!
否则,就像是会永远失去什么似的。
传令兵又补充了一句:“听说孟小姐疼得在地上直打滚。”
蒋湛安不再迟疑,匆匆扔下一句:“你先吃,我一会儿回来再吃。”
随即,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在茫茫夜色中,蒋湛安的背影显得格外挺拔而高大。
昔日,沈嘉舒曾天真地认为,那里会是她永远的避风港。
直到重生后,她才恍然大悟,唯有自己,方能成为自己的避风港。
她目送着蒋湛安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随后轻轻叹了口气,面对着满桌的佳肴,却已失去了品尝的兴致。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行囊。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连一顿体面的告别餐也未能如愿吃完。
罢了,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沈嘉舒深吸一口气,走到院中,点燃了两根仙女棒。
那是她购买烟花时,店家附赠的。
她将仙女棒插在石缝中,闭上双眼,双手合十,默默许愿:“我祈愿蒋湛安一生平安健康,快乐无忧,无病无灾。愿我自己能献身于国家,为国效力,愿祖国繁荣昌盛。”
“也愿我们……永不相见。”
话音刚落,仙女棒的火焰也恰好熄灭。
蒋老爷子恰好在此时归来:“嘉舒丫头,你这是在放烟花呢?怎么就你一个人,湛安去哪了?”
沈嘉舒轻轻一笑,语气平淡:“孟慧雪身体不适,小叔去医院看望她了。”
提及孟慧雪,蒋老爷子眉头微皱:“嘉舒丫头,其实当年的事情与你无关,老孟是军人,即便那天不是你,他也会挺身而出的。”
“至于你的那对父母……我看他们是有些失心疯了,我得好好跟他们说道说道!”
沈嘉舒轻轻摇头:“不必了蒋爷爷,因为我马上就要远走高飞了。”
“我被国防大学录取了,明早 8 点的火车。”
蒋老爷子露出诧异的神色:“你不是一直梦想着去北大吗?那北大的名额……”
也许只有蒋老爷子还记得她的梦想,其他人对她的梦想漠不关心,只想着如何让她让步。
沈嘉舒微微一笑:“我对所有人撒了谎,我没有放弃名额,也没有告诉任何人我要离开,我只告诉了您。”
“以后我可能不能常回来看望您了,希望您能保重。”
蒋老爷子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孩子,去吧,去追逐你的梦想。”
“为国家贡献一份力量,无论你身在何处,我都为你感到骄傲!”
沈嘉舒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回到房间,拿起行李准备启程。
在提起行囊即将离开之际,她最后一次环视这间她生活了两世的房间,目光最终停留在书桌玻璃板下压着的一张照片上。
照片里, 17 岁的她和 22 岁的蒋湛安并肩而立。
这也是他们之间唯一的一张合影。
“既然都要走了,这照片也没必要留着让人心烦。”
沈嘉舒抽出了那张合照,干脆利落地一撕为二,只留下蒋湛安的那半张放在了书桌上,紧挨着她留下的道别信。
然后,她毅然转身,离开了这个曾经熟悉的空间。
她的脚步坚定,一路向前,没有再回头。
与此同时,蒋湛安急忙赶到了医院。
病房内一片混乱,孟慧雪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医生和护士束手无策,无法靠近。
沈父沈母焦急万分,却对她的痛苦无能为力。
看到蒋湛安到来,他们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湛安,你快想想办法让她平静下来!”
然而,蒋湛安还没来得及采取行动,孟慧雪一看到他,就扑向了他的怀抱:“小叔,别离开我,别离开我!为什么每次醒来都看不见你?”
蒋湛安只能轻声安慰:“好,我不会走,你千万别做傻事。”
孟慧雪这才逐渐平静下来。
医生上前为她检查,眉头紧锁,最后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好好休息就没事了。”
然后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蒋湛安感到有些奇怪,等到孟慧雪入睡后,他便去找了那位医生。
经过一番追问,医生终于吐露实情:“蒋营长,跟你直说了吧,我看这小姑娘的病状并不像真正的抑郁症,更像是……故意为之。”
蒋湛安露出惊讶的神色:“故意的?”
医生肯定地点了点头:“但她表现得相当激烈,我也难以断言。”
蒋湛安心中播下了怀疑的种子。
回顾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似乎只要他在现场,孟慧雪就从未有过病症发作。
而每当他一离开,她便立刻感到不适。
难道……这一切背后真的隐藏着什么?
谁会故意装病,伤害自己呢?
蒋湛安心乱如麻,实际上,自他离开家属院的那一刻起,他就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沈嘉舒最后投来的目光,更是让他心中难以平静。
他转身准备离开医院,却被沈母叫住:“湛安,你现在不能走啊,如果小雪醒来看不见你,她又要闹腾了。”
蒋湛安眉头紧锁:“但是,我已经向区里请了不少假期,不可能一直守在小雪身边。”
沈母迟疑了一下:“不如……你先把小雪接到你家里去?等假婚礼结束,等她心情平复,我们再把她接回来?”
蒋湛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但回想起孟慧雪病发时的情景,他沉默了许久,最终开口:“我得回去和嘉舒商量一下。”
归根结底,孟慧雪曾对她造成伤害,让她们共处一室,对嘉舒而言是一种不公。
“我先回去了。”
蒋湛安急匆匆地离开了医院。
当他踏进家属院,看到家中的灯未亮起时,一种不安感油然而生,仿佛一根被他刻意忽略的弦突然绷断。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楼,推开了门。
沈嘉舒的卧室里空无一人。
书桌上孤零零地躺着一张被撕成两半的照片和一封简短的告别信。
信上只有寥寥几行字——
“蒋爷爷,我被国防大学录取了,我要去为国家效力。”
“蒋湛安,就此别过。”
蒋湛安心中的不安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半张照片上,一个念头突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嘉舒……不再需要他了。
她所说的不再纠缠,并非以退为进,也不是故作姿态,而是真心实意地要与他断绝关系,将他独自留下。
蒋老爷子从他身后走来,一双历经风霜的眼眸也显得黯淡。
“嘉舒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蒋湛安的身体僵硬了:“怎么会这样?”
蒋老爷子看了他一眼:“怎么会这样?你还记得你当初为什么要把嘉舒接回家吗?”
蒋湛安当然记得,孟慧雪的到来让沈嘉舒遭受了无尽的忽视和冷漠。
他无法忍受沈家夫妇那样对待自己的女儿,因此将她接回家,给予她应有的关怀。
蒋老爷子继续说道:“你再仔细想想,你这段时间究竟是如何对待嘉舒的。”
那些蒋湛安未曾留心的细节逐渐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不知从何时起,沈嘉舒每次望向他的目光,都充满了告别的意味。
他突然感到一阵懊悔,如果刚才他选择留下,一切会不会有所改变?
蒋湛安身体微微摇晃,但他还是稳住了自己,从书桌上拿走了那半张照片。
那是 22 岁的蒋湛安,身边还有沈嘉舒的蒋湛安。
而不是被撕下、被遗弃在身后的蒋湛安。
蒋湛安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心痛。
“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沈嘉舒称呼他为小叔,她怎能对他抱有那种感情?大院里的人要是知道了,会如何议论她?
他避开她,希望她能冷静下来。
毕竟她即将面临高考。
他原本打算等高考结束后,再和她好好谈谈。
但高考结束后,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事情就这么一直拖着。
正是在那个时刻,沈嘉舒的父母找到了蒋湛安,他们提出沈嘉舒被保送北大的事情,并希望他能说服沈嘉舒将这个宝贵的名额让给孟慧雪。
蒋湛安立刻表示了反对:“这绝不可能,北大是嘉舒一直以来的梦想,即使是我,也不会同意这样的做法。”
然而,沈嘉舒的父母却辩解说:“只要嘉舒愿意让出这个名额,我们对小雪的亏欠就能一笔勾销,等小雪去了北大,我们便不再干涉她的生活。”
蒋湛安愣了一下:“那你们之后会善待嘉舒吗?”
沈嘉舒的父母交换了一个眼神:“自然,嘉舒是我们亲生的女儿,我们哪有不疼爱她的道理?”
蒋湛安清楚,沈嘉舒内心深处最大的创伤就是来自父母的冷漠。
如果能让孟慧雪离开,是否一切就能重回正轨?
他主动找到了沈嘉舒,希望她能够将名额让给孟慧雪。
不出所料,沈嘉舒坚决反对:“你怎么能让我这样做?你明明知道……孟慧雪已经从我这里夺走了太多机会!其他的我无法选择,但这个上学的机会是我凭自己努力争取来的,我不会让步!”
蒋湛安心中充满了矛盾,他本意是想告诉沈嘉舒,只要她愿意让出名额,沈父沈母就会重新对她好。
最终说出口的话却是:“只要你愿意让出这个名额,我就和你结婚,你不是一直对我有好感吗?”
话音刚落,他就感到了后悔。
随即,他在沈嘉舒的脸上看到了震惊与深深的伤心。
当蒋湛安想要弥补时,沈嘉舒却淡淡地回答:“好的,我愿意让出名额。”
他心中暗想,等将来孟慧雪离开后,沈嘉舒自然会理解他的苦衷。
而且她明年还有机会参加高考,依然可以继续她的学业。
这样自我安慰着,他没有再做任何解释。
后来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源于这个决定。他为孟慧雪购置物品,其实是希望她去了北大后,能减少与沈父沈母的联系。
结果却事与愿违……
沈嘉舒离开了,而且放弃了北大,选择了国防大学。
如果她不愿意,为何不直接告诉他?
蒋湛安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
蒋老爷子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沈母找上门来。
蒋湛安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这个房间里呆坐了一天一夜。
“湛安,你快去看看小雪吧!她好几天没见你,现在情绪都要崩溃了!”
蒋湛安那空洞的眼神微微动了动:“生病了就去看医生,我又不会医术,治不了病。”
沈母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蒋湛安缓缓站起身来,语气坚定:“不论孟慧雪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插手。嘉舒已经离开去追求她的学业,北大的名额已成定局,我也不会再陪你们继续这场闹剧。”
听到这番话,沈母震惊不已:“你说什么?嘉舒去上学了?北大的录取通知书不是还要半个月才下发吗!”
蒋湛安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她并没有去北大。”
“是因为我们所有人,她亲手放弃了自己的梦想。”
蒋湛安从未感到如此后悔。
他绕过沈母准备离开,但没走几步,沈母就追上前来,紧紧抓住他:“沈嘉舒去哪儿了?她答应要把北大的名额给小雪的,怎么能出尔反尔?!”
“我要去把她找回来!快告诉我她在哪里?”
蒋湛安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愤怒:“你们真的不在乎嘉舒的安危吗?她一个人去了哪里,会不会遇到不测,这些你们都不在乎?你们首先想到的竟然是那个名额吗!”
“其实你们根本就不关心嘉舒,心里只想着孟慧雪,不是吗?!”
沈母显得有些茫然,过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当然是关心的……”
然而,蒋湛安已经不会再对她的话抱有任何信任。
他怎么会如此天真?竟然会相信沈家夫妇的花言巧语,结果却伤害了沈嘉舒!
沈母仍旧不死心:“就算没有名额的事,你也该去看看小雪,她的病情真的很严重……”
蒋湛安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孟慧雪的病根本就是她装出来的!”
他终于看清了,孟慧雪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从沈嘉舒那里夺走一切罢了!
沈母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
蒋湛安带着沈母前往医院,由于没有提前通知,到达病房时,孟慧雪表现得相当平静。
站在病房外,蒋湛安注意到孟慧雪正在写日记。
他推门而入,孟慧雪立刻惊慌失措地将日记本藏匿起来,随即摆出一副痛苦已久的表情:“小叔,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蒋湛安皱了皱眉,原本他是想来揭穿孟慧雪的伪装的。
但是,他现在觉得那个日记本里可能隐藏着更多的秘密。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有点事,医生说你的情况不太好,需要带你去做进一步的检查。”
孟慧雪愣在当场,眼中掠过一抹难以掩饰的惊慌。
蒋湛安将这一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随即表示要去召唤医生。
孟慧雪急忙扯住他的衣袖,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颤抖:“不,我不要见医生,我害怕他们!”
蒋湛安却无视她的抗拒,直接从她枕头下抽出那本藏匿的日记本,翻开了页面。
孟慧雪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她惊慌失措地喊道:“不要——还给我!”
蒋湛安灵活地避开了她的抢夺,朗读出日记本上的第一行字:“ 2 月 29 日,春节的余温还未散去。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结束自己父亲的生命。”
“平日里父亲服用的静心丸中,我掺入了安眠药,一旦发生意外,没有人会发现端倪。”
“按计划,父亲将离世,而我将被其他家庭领养……我心中的首选是蒋家,他们家财万贯,权势滔天,无疑是最佳选择。”
沈父沈母站在病房门口,完全愣住了。
孟慧雪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蒋湛安的脸色愈发阴沉,他继续念道:“ 3 月 18 日,出乎意料的是,我父亲竟然为了救沈嘉舒而丧命,沈家提出要收养我,虽然沈家的经济条件远不如蒋家,但与蒋家关系密切,也算是个勉强可以接受的选择。”
“首先,我必须除掉沈嘉舒,有她在,父母的爱就会被分散,我绝不允许与他人分享这份爱。”
蒋湛安朗读完日记本上的内容,沈母突然情绪失控,狠狠地给了孟慧雪一个响亮的耳光。
沈母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失望:“孟慧雪,你怎么能如此狠毒?你竟然害死了自己的父亲?”
蒋湛安迅速浏览了日记本后面的内容:“不止这些,她还多次陷害嘉舒,比如故意让自己过敏然后诬赖嘉舒,装病逼迫嘉舒让出自己的房间。”
沈母愤怒至极,又扯着孟慧雪的头发,连续扇了她好几个耳光:“我们沈家对你这么好,你对得起我们吗?你对得起你父亲吗?”
孟慧雪的脸被打得红肿,她口中含血,却哈哈大笑,挑衅地回应:“我只是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我有什么错?归根结底,是你们自己不信任自己的女儿!”
“我差一点就成功了,差一点就能得到北大的名额,还能得到蒋湛安!”
沈父沈母的脸上写满了愤怒,而蒋湛安则用冷漠的眼神注视着她。
“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关心你的死活。”
湘南,国防大学。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庄严肃穆的教学楼群上,校园内充满了严肃而又充满活力的气氛。
正是新学子纷至沓来的大喜之日,校园里四处可见色彩斑斓的横幅,迎风招展。
在迎宾广场的正中央,特别设立了新生报到处。
沈嘉舒拉着她的行李,在众多身着军装的学生中穿行,终于在人群中发现了标志着“武器系统与弹药工程”专业的横幅。
她心中涌起一股激动,加快脚步向那边走去。
负责迎新的学长学姐们站得笔直,他们身上深绿色的军装上佩戴着一杠两星的肩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沈嘉舒深吸一口气,走到一位学姐面前,正式自我介绍。
“中尉学姐好,我是新来的武器系统与弹药工程专业学生,沈嘉舒。”
接待的学姐见到沈嘉舒,眼睛一亮,面带微笑,热情地握住了她的手。
“温同学,欢迎加入国防大学的大家庭!我是你大三的学姐张悦,以后有任何问题,随时可以找我。”
她的话语中既带着亲切感又不失威严,让人感到一阵温馨。
登记、签到、安排住宿……
一番忙碌下来,时间已悄然滑到了下午。
宿舍里一共安排了四个床位,除了沈嘉舒和对面的一个女孩儿,另外两个新生尚未到达。
她对面的女孩儿梳着两条麻花辫,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十分害羞且不适应新环境,好几次她都显得焦虑地想要离开宿舍,可每次走到门口,又犹豫不决地退了回来。
在宿舍里徘徊了几次,她最终还是默默地低下了头,趴在了桌子上。
沈嘉舒整理完个人物品后,坐在椅子上,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了一盒大白兔奶糖。
这是她离开北京前特意去供销社选购的。
以往每到一个新环境,她总依赖别人帮助她适应。
现在,她不仅能独立面对,还能伸手帮助他人。
沈嘉舒露出一抹微笑,拿出几颗糖果,伸向对面床铺的女孩。
“你好,我叫沈嘉舒。”
“我……我叫牛青妹。”
女孩显得有些意外,说话时吞吞吐吐。
看到眼前的糖果,她那朴实的娃娃脸上迅速泛起了红晕,摆着手似乎想要婉拒,但由于紧张,连拒绝的话都没能说出口。
沈嘉舒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将两颗糖果放入她的掌心。
“青妹,我想去友谊商店买个热水瓶,你能陪我一起去吗?我刚到这里,一个人还有点不习惯。”
“当、当然可以。”
牛青妹迅速站起身,却又似乎觉得自己太过急切,稍微后退了一小步。
“那我们就出发吧。”
沈嘉舒的面庞上挂着一抹从容的微笑,她主动牵起了牛青妹的手,而牛青妹也没有拒绝。
两人一边向路人打听,一边寻找着友谊商店的位置。
虽然绕了不少弯路,但彼此间的陌生感也在逐渐消失。
“嘉舒,你的头发剪得好短,我……我就下不了手。”
牛青妹的声音虽轻,却不再躲避沈嘉舒的视线。
听到这话,沈嘉舒随意地在自己头上拨弄了几下,那柔软的头发很快又恢复了原状。
她带着笑意说:“夏天太热了,我就随便剪短了。”
牛青妹眼中闪过一抹羡慕的神色。
她低垂着眼帘,声音中带着一丝忧郁:“我妈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让我剪。”
沈嘉舒听后,眉头微微皱起。
据她所知,学校对于学生的仪容有着严格的规定,女生通常要求是齐耳短发,或者扎成马尾,但绝不能影响到戴头盔。
像牛青妹这样留着粗长辫子的发型,显然是不符合规定的。
她正准备开口,却听到牛青妹继续说道:“我也真是没用,我都偷偷跑出来上学了,还怕我妈的话,不敢剪头发。”
“你也偷跑出来的?”
“也……?”
牛青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睛瞪得滚圆,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也是?”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但很快又意识到场合不对,赶紧压低了声音。
“难道你也有个想将你卖掉的继父?他们不会追到这里来抓你吧?”
牛青妹的话让沈嘉舒心中一紧,她握着牛青妹的手不自觉地用了些力。
沈嘉舒轻轻摇头,语气中带着安抚:“不会的,没人能把我们带走。你瞧瞧校门口那些守卫,他们进不来的。”
牛青妹听到这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要是被抓回去,牛棚先生教我的东西就白费了。”
“牛棚先生是谁呀?”沈嘉舒好奇地追问。
一提到牛棚先生,牛青妹仿佛打开了话匣子,整个人变得神采奕奕,滔滔不绝。
“牛棚先生就是住在牛棚里的先生,他斯斯文文的,戴着副眼镜,懂得可多了,天文地理、数学英语,听说他年轻时还出过国留过学。”
“我小时候放牛时遇到了他,他说古有东坡居士,今有牛棚先生,他姓牛,我也姓牛,我们有缘,他就教我读书、识字、算数,国内的、国外的,他都教。”
她谈及往事时,眼中闪烁着光芒,仿佛沉浸在一段珍贵的记忆中。
但很快,她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哀愁。
“后来,先生离世了,他总是念叨着要回家,却在踏上归途之前就走了。”
她的悲伤并未持续太久,很快她又恢复了活力。
“我就翻看先生留下的书籍,那些书被我藏在牛棚后面的石槽里,我越看越好奇,想知道山外的世界是怎样的。”
“先生曾经说过,生命是人最宝贵的东西,每个人只有一次生命。”
“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昔,不会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卑劣和庸俗而感到羞愧。”
“我想了很久,我不再是牛招娣了,上户口时,先生帮我改名为青妹,青草的青,我要像野草一样,即使被野火烧尽,也要在春风中重生!”
“我不想被卖给一个男人,然后结婚、生子,我不想一辈子只围着灶台转,只做某个人的老婆、某个人的母亲。”
“我对书上的飞机大炮充满好奇,我想要研究它们!”
“先生说过,如果他无法回家,就让我逃出大山,代他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嘉舒,我真的逃出来了!”
沈嘉舒未曾料到,向来沉默寡言的牛青妹竟能一气说出这么多心里话。
她的脸庞泛着红晕,胸膛因激动而起伏,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牛青妹主动拉起沈嘉舒的手,满怀感激地说:“谢谢你,嘉舒,除了牛棚先生,还没有人愿意耐心听我说这么多呢!”
……
经过这番交流,沈嘉舒与牛青妹之间的关系迅速升温。
当两人手挽手,提着新买的热水壶返回宿舍时,在楼梯上偶遇了一位正吃力地提着两个沉重大箱子的女孩,她喘着粗气,显得颇为艰难。
这位女孩留着一头整齐的齐耳短发,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一副学者模样。
沈嘉舒见此情景,立刻准备上前援助。
却被牛青妹抢先一步拦住。
“让我来。”
她将热水瓶递给沈嘉舒,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向那位女孩。
在两人惊讶的目光中,牛青妹轻松地一手提起一个箱子,稳稳地扛在了自己肩上。
刚才还如磐石般沉重的负担,此刻在她手中仿佛变成了两团棉花,轻飘飘地压在她那看似瘦弱的肩膀上。
牛青妹甚至还有空回头,对着那位眼镜滑落至鼻尖的女孩说道:“同学,走吧,你住几楼?”
“七……七楼。”
“嘉舒,咱们真有缘,都住七楼呢!”
话音刚落,她便扛着箱子“噔噔噔”地往楼上冲,步伐矫健。
沈嘉舒也没想到,这个看似害羞内向的娃娃脸,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气。
她手里提着两个热水瓶,对站在楼梯上发呆的女孩说:“同学,咱们也上楼吧。”
那女孩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自报家门:“你们好,我叫李知渊,是弹药工程专业的新生,你的朋友……真是力大无穷啊!”
沈嘉舒感到自豪,点头表示认同。
“她确实很厉害,她叫牛青妹。”
“我也是弹药工程专业的,我叫沈嘉舒。”
到了七楼,三人意外发现他们竟是同一个宿舍的室友。
而第四位室友,也已经先一步到达。
她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五官分明,给人一种高冷的印象,说话也简洁明了。
“宁夏。”
说完,她就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不再开口。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依次做了自我介绍,宁夏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
李知渊推了推眼镜。
“宁夏同学,你应该不是学弹药工程的吧?”
沈嘉舒投向她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好奇:“你怎么就那么确定?”
“登记的时候我随意瞥了一眼。”对方回答得轻描淡写。
牛青妹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冲她竖起了大拇指:“这记性,真是让人佩服!”
而宁夏却始终无动于衷,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
宿舍的四人终于到齐了。
虽然她们来自五湖四海,性格也是天差地别,但还算是能和平相处。
牛青妹轻松提进来的那两个箱子,打开一看,竟是满满当当的两箱书籍,其重量可想而知。
就连一向高冷、连话都懒得多说的宁夏,在看到李知渊打开箱子后,也忍不住多看了牛青妹两眼。
毕竟,她也是亲眼目睹了牛青妹提着箱子大步流星地走进宿舍的。
沈嘉舒嘴角微微抽搐,指着地上的箱子向李知渊问道:“你来上学怎么带了这么多书?”
李知渊随意从箱子里抽出一本《核武的制造》,像对待宝贝一样紧紧抱在怀中,又是亲吻又是抚摸。
“这些可是我的精神支柱。”
沈嘉舒又转向牛青妹。
“这么沉的箱子,你提起来就跑,都不带喘气的?”
牛青妹轻松地脱下了她的上衣,露出了结实的肌肉和强壮的臂膀,那是背心所无法完全遮掩的。
“我自小就干农活、放牛,牛要是不听话,我就直接扛着它跑!”她自豪地说。
李知渊的眼镜又一次滑落到了鼻尖,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牛的胆子也太大了,连你都敢不听。”
一直沉默的宁夏突然站了起来,冷不丁地抛出一个问题:“你这么强壮,为何不去前线当兵?”
这突如其来的质疑让在场的三人都愣住了,牛青妹更是有些不知所措地靠近了沈嘉舒,不知该如何回应。
沈嘉舒并没有急于开口,她的目光扫过了宁夏紧握的双拳,静脉凸起,肌肉线条分明,拳峰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老茧。
这是长年累月训练留下的痕迹。
但她的虎口处却异常光滑,显然未曾摸过枪械。
沈嘉舒心中有了答案,她看似在询问,实则已经给出了结论:“你原本是打算去前线参军的,并不是真心想读大学。”
宁夏紧抿着嘴唇,算是默认了沈嘉舒的话。
“啧啧……”李知渊推了推眼镜,“你不会也是被家里人偷偷改了志愿,硬是被送到这里来的吧?毕竟在国防大学读书,确实比在前线当兵安全得多。”
宁夏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皱着眉头反问:“怎么?你也是这种情况?”
李知渊急忙否认:“我可不是,我说要研究大蘑菇,把小柿子炸沉,我爷爷奶奶高兴得不得了,差点连夜买票跟我一起搬过来。”
听到这话,宁夏微微低下了头,情绪显得有些低落。
“我本打算去部队参军的,结果却被送到了学校。”
李知渊赶紧安慰道:“别这么沮丧嘛,你想想看,赤手空拳能消灭几个敌人?火力覆盖才是王道。等我们国家的导弹能覆盖到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那全世界都得听我们的!”
“而且我们的战士也不必再以血肉之躯直面敌人的炮火。”
沈嘉舒补充说道。
牛青妹站在她身边,连连点头:“牛棚先生说过,未来世界是信息的世界,大国之间的战争不会再局限于人与人之间的对抗,所以国家必须拥有超尖端武器。”
沈嘉舒心中一震。
她重生归来,深知他们所言非虚,但若是在重生之前,她绝不会有这样的认识。
难怪自己上辈子会那么失败。
她自嘲地笑了笑,但眼中很快又燃起了信仰的光芒。
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在其著作《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曾有言:“人的生命只有一次。”
然而,既然命运赋予她重生的机会,她便决心将自己重新铸就成钢铁。
这一次,她的脚步将无人能够阻挡。
遗憾的是,像牛棚先生这样具有远见卓识、思想前卫的学者,却未能见到黎明的曙光,这无疑是他的悲哀。
但终有一天,当春风吹遍大地,牛青妹将代替他去撼动这个世界。
随着时间的推移,四个女孩逐渐熟悉了彼此,而军训也如期而至。
然而,就在军训的首日夜晚,牛青妹却泪流满面地回到了宿舍。
李知渊陪伴在她身旁,显得有些无措,沈嘉舒也只是静静地抿着嘴唇,沉默不语。
宁夏与她们分属不同专业,洗漱完毕后,她端着搪瓷盆走进宿舍,看到眼前的情景,不顾头发上还在滴水,皱着眉头走过来询问:“青妹这是怎么了?”
李知渊的眼镜片上反射出一道寒光。
“青妹的辫子太长了,戴不上头盔,教官的话实在是尖酸刻薄,青妹只不过辩解了几句,他就罚青妹在烈日下站了整整一个下午。”
牛青妹哽咽着抬起头,眼中含着泪花。
“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舍不得这辫子,可是我……”
她话语一顿,双手紧张地揉搓着衣角,似乎在内心做出了某个重大的决定。
她缓缓地伸出手,拉住了旁边的沈嘉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嘉舒……你能帮我剪头发吗?”
过了一会儿。
沈嘉舒握着那束浓密光亮的黑发,手中拿着剪刀,轻声问道:“青妹,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牛青妹想要回答,但话还没出口,眼泪就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只能用力地点点头,捂着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沈嘉舒抿了抿嘴唇,认真地说:“青妹,你放心,我会帮你剪得很好看,即使你娘知道了,也不会责怪你的。”
听到这句话,牛青妹突然放声大哭。
“剪吧,俺娘再也看不到了,她已经死了,她知道自己活着我跑不了,夜里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沈嘉舒手中的剪刀猛地一颤,手背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她随意地擦了一下,转过头去,抹掉了眼角的泪水。
李知渊的眼镜片被泪水模糊了,宁夏的眼眶也变得通红。
沈嘉舒深呼吸,努力让自己握着剪刀的手不再颤抖。
她定了定神,语气坚定地开口:“青妹,你剪掉的不只是长发,更是那些束缚你的枷锁和过往。大山无法再将你禁锢,野火无法将你摧毁,人世间的苦难……也无法将你击垮。”
“咔嚓……”
“咔嚓……”
“咔嚓……”
随着剪刀的每一次闭合,牛青妹的长发纷纷落下,被沈嘉舒紧紧握在手中。李知渊小心翼翼地将这些长发编成辫子,而宁夏则找来牛青妹常戴的头绳,为它系上。
牛青妹紧握着这束辫子,凝视了许久。
她吸了吸鼻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问周围的人:“好看吗?”
三人齐声回答:“好看。”
……
几日后,北京。
夜幕降临。
蒋湛安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带着一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大步流星地走进传达室。
他拿起电话,声音低沉地应了一声:“喂?”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回应:“蒋营长,你侄女确实在国防大学,已经完成了报到,她读的是武器系统与弹药工程专业。”
“好的,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后,蒋湛安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嘉舒,我终于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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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她悄悄报考国防大学,一是为了离蒋团长远点,二是实现梦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