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涛
1948年,正值27岁的王光美与年届50岁的刘少奇在西柏坡喜结连理,此后,他们各自怀抱王光美与前夫所生的子女刘涛与刘允真。
瑞丽县,位于云南省的边陲,紧邻缅甸,两国间的国境线绵延141公里。
1976年夏日,我供职于县委宣传部,担任文化干事一职。受省军区《民兵文艺》编辑部之邀,我肩负着撰写一篇关于边防民兵先进事迹文章的任务。于是,我踏上了前往瑞丽江界河畔,民兵工作成效显著的顿洪傣寨的旅程。
在此,我偶然邂逅了正图谋偷渡出境的刘涛。她是已故国家主席刘少奇的千金,当时,她与家人竟毅然跃入汹涌澎湃的瑞丽江,奋力向彼岸游去。然而,激流无情,将她的公公婆婆卷走,而她本人及其丈夫、小姑在边防民兵闻讯而至并赶到现场后获救,随后被押送返回京城。
刘少奇及王光美,携女儿刘涛与儿子刘允真,共摄一家福照。
可疑地质队
当晚九时许,队长兼民兵连长刚从允当桥附近的大片稻田劳作归来,一见到我便告知:“在允当桥头的贺派寨树林旁,聚集了一群躲避烈日的外乡人,他们中既有男士也有女士,年龄各异,皆戴着太阳镜,头戴遮阳帽。他们携带了几个箱子,手持几把雨伞,从这些迹象来看,他们可能是一支地质队的成员。我们为他们送去了清水和菠萝,这才导致我们延迟了返回时间。”
我听闻此事后,立即给予了表扬:“地质队的工作实属不易,他们日复一日地生活在荒凉的山野之间。据悉,我们瑞丽地区蕴藏着丰富的铁矿与锰矿资源,或许他们正是为此而来。你们的成就值得称赞,我们民兵不仅要勇敢对抗敌人,更要关爱同伴,成为民族团结的典范!”
晚餐过后,我向喊板询问他们民兵队伍建设的相关情况。他自豪地告诉我:“在田间劳作时,我们始终携带武器,始终保持高度警惕。不久前,我们成功抓获了两名意图炸毁允当桥的匪徒,而在我们口岸,我们也成功捕获了几名贩卖鸦片的犯罪分子。”
在20世纪60年代,刘少奇与王光美夫妇,以及刘涛(位于左一)、刘平平(位于右一)共同留下了难忘的影像。
队长,基干民兵岩瑞报告说:“夜幕降临,那边的地质队员还未离开,原因不明。他们表示在等候领导,不知是否出了状况。”喊板队长轻笑道:“他们着装整洁,谈吐礼貌,颇似电影里的工程师。那就好。你叫上几位女民兵,请他们到我们竹楼休息。他们可能还没用餐,可以准备一些软米饭。这雨季,若是大雨,可如何是好?安置好他们后,你穿上雨衣,继续在树林边守候。如果他们的领导到来,也一并邀请到竹楼住宿。”
岩瑞外出半个时辰有余,随后与两位女民兵并肩归来,她汇报道:“地质队员已悉数不见,地上仅剩几张破旧的垫坐报纸。”听罢,喊板言道:“如此看来,或许他们的领队已经抵达。”
夜幕降临,我选择在喊板家寄宿。彼时,外头大雨滂沱,几个基干民兵聚集在火塘边,围坐一团,一边品味着醇厚的米酒,一边嗑着香脆的花生,歌声悠扬,傣歌嘹亮,他们热议着民兵斗争中的种种趣闻。直至深夜,尽管气温炎热,但竹楼之内却清凉宜人,我在这静谧的环境中沉入梦乡,睡得既香甜又深沉。
1960年盛夏的8月,刘少奇同志及其夫人王光美(当时正孕育着他们的女儿刘潇潇)在北戴河与八个子女欢聚一堂。合影中,前排左一为刘涛,后排中央则是刘允真。
一家人集体越境
曙光初现,东方尚带着一丝朦胧的粉红,几名女民兵便急匆匆地跑至竹林之下,高声呼喊:“队长,情况紧急!有数人正在江中奋力游向对岸的木姐村!”
木姐,紧邻瑞丽,是缅甸边境上最接近的一座城市。跨过顿洪江,仅需数步之遥,在枯水季节,人们便能轻松涉水越境。然而,如今正值风狂雨暴的雨季,任何人在此尝试越境,无疑是在拿生命开玩笑!喊板闻言,即刻高声下令:“速遣基干民兵,即刻乘舟捉拿!”他迅速起身,我也随之惊醒,与他一同飞奔至江边。
首先察觉到江中有人游动的,乃傣族的长者牙咪哏。
每逢雨季降临,傣族乡民们便养成了惯例:拂晓时分,便会聚集江畔,打捞那些随江水漂来的木板与竹片,带回家中作为燃料。此举相较登山伐木,无疑便捷且省时。当牙咪哏抵达江边时,她眼见有人握住竹竿,跃入波涛之中。她虽知晓这些人意图非法越境,却未曾料想竟是在如此清晨,且竟有女性参与,而且她们身着鲜艳的花裙。于是,她急忙唤来同行的女儿,告知她赶紧去向队长报告这一情况。
在喊板的号令指引下,民兵们驾驭着四艘细长的竹木舟,勇猛地向江心挺进。他们边追赶边高呼:“捉住他!捉住他!”
在文革初期,就读于清华大学的刘涛,担任了校文革筹委会副主任的职务,同时兼任自动控制系文革主任一职。
尽管岸上的呼喊声震耳欲聋,然而波涛汹涌的江水却毫不留情,那两个黑影很快便被巨浪卷向了下游,顺着伊洛瓦底江滚滚而去,手摇的木船根本无法追赶。幸好,附近的其他人因距离较近,得以被民兵拉上船,否则,他们还未抵达缅甸的江岸,就可能在这混浊的江水中溺亡,直至被冲向遥远的印度洋。
船舶靠岸,众人定睛一看,竟是那位身着艳丽花裙的女子,他们正是白天在贺派树林附近出没的“地质探险者”。领队板气焦急万分,大声斥责:“你们是企图非法越境还是意图投江自尽?我们并非追捕罪犯,而是试图救助他们。瑞丽江如同狂龙般翻腾,怎可轻易游渡?你们显然是首次至此,前方的两位同伴若不慎落水,恐将命丧江中!”
“我看她们并不像是坏人,不如先到我家去,咱们一起吃些豪甩(米面制成的面条)吧。”
喊声戛然而止,他高声质问:“你们究竟何人?为何逃往他国?”浑身湿透的非法越境者默默无言,只是凝视着奔腾不息的江水,泪水涟涟。是啊,他们的两位同伴恐怕已被水神吞噬。
1967年1月,刘涛与其弟刘允真(后更名为刘丁)联名张贴了一张揭露刘少奇的大字报,一时之间引发了广泛的关注和热议。
我以普通话发问数句,那名年轻貌美的女子慌乱地瞥了我几眼,却始终未开金口。
此刻,一辆手扶拖拉机缓缓驶来,驾驶员对着两名基干民兵高声呼喊:“赶紧用毯子将他们包裹起来,别让他们着凉,立刻出发,送往武装部!”由于民兵归武装部管辖,他对那里的情况了如指掌,特别是对群工科的同事们尤为熟悉。
我亦乘坐拖拉机,随喊板一同返城。途中,寂静无声,无人交谈。抵达武装部后,部长范同志在得知情况后,立刻下令:“此乃集体越境,速作登记,即刻移交公安局处理!”
然而,无论武装部的干事如何询问,他们始终缄口不言。范部长接着说道:“这些人,既可憎又令人怜悯,既然他们不愿开口,那我们就把此事记录在案,上报军分区。现在,立刻将他们移交公安局,看看他们还敢不敢再隐瞒!”
我再次随车抵达公安局,赵局长对顿洪的民兵给予了充分的赞誉,并立即指示工作人员为他们更换了干净的衣服,并将他们送入预审室。感受到任务圆满完成,我带领民兵们胜利返回了寨子。
归家之际,我心中充满激动,眼前所见正是我梦寐以求的生动素材。文章的标题也随之而生——《犹如剪刀般严密的国境边寨》。
飞机押送回京
深夜时分,公安局的陈警官敲开了我的门。他告诉我:“局长让我来询问你,你作为从内地来且曾参与文革的大学生,能否告知我们,名叫刘涛的女士是何许人也?”
我有些困惑,便反问:“众多刘涛中,您指的是哪位呢?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小陈感慨道:“那些白天被送来的越境者,对询问一言不发。尤其是那位女性,我们预审科的丁股长费尽口舌,她才终于开口:‘我名叫刘涛,没什么要告诉你们的,若有要说的,我只会向公安部的华国锋部长诉说!’瞧她那副傲慢的态度,这刘涛究竟是从何而来?”
听闻此言,我心中一惊,急忙追问:“她所使用的方言是哪个地区的?”
“普通话口音?”小陈应声答道,“非常标准呢!”
“没错,一定是刘涛,你赶紧回预审股告知,这绝对没错。”
王光美与刘涛(左四)、刘丁(左五)等刘氏家族成员,共同留下了一张温馨的合影。
的确,预审股审阅了一整夜,然而收获的唯有那一句,其他信息一概付之阙如。
翌日,公安机关依据顿洪寨民兵所提供的信息,特意深入贺派树林进行搜查。经查,刘涛一行人所携之缅甸市场上备受追捧的中药材——杜仲,以及衣物及解放前同济大学颁发的毕业证书等物品,均被弃置于林中。然而,搜查过程中并未发现任何能证明刘涛身份的证件材料。
县公安局迅速将相关情况上报至上级公安机关,实行逐级传递,当天便已抵达公安部。公安部迅速下达明确指令:对涉案嫌疑人须实施严格看管,严禁再进行审讯,确保其安全。务必于次日将嫌疑人运送回北京,航班将由公安部负责安排。瑞丽市公安局需于次日午后两点前,确保一人一车将嫌疑人押送至保山机场,不得有任何延误。
五人小团队中,男性三人,女性两人。后来得知,不幸遇难的是刘涛的公公婆婆,以及她的妹妹。男性中包括刘涛的配偶和两位亲友,但具体姓名并未透露。当时瑞丽公安局缺乏小汽车,需一人一车进行押送,面临困境。县委果断决定,将乡镇调回唯一的一辆吉普车专用于此,然而车辆仍显不足,如何是好?
2001年9月,刘氏家族齐聚北京钓鱼台,为王光美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生日庆典。在这张照片中,后排右侧第二位便是刘涛,而右侧第四位则是刘丁。
鉴于小招待所已停放了四辆小轿车,客人或许尚未离场,我们可以声称有紧急的外事任务,请求他们给予一天的借用支持。待归还车辆时,只需确保油箱加满即可。我首先与我所接待的贾芝先生进行了商议,他不仅担任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更是李大钊同志的佳婿,此次前来民族地区深入生活。他毫不犹豫地表示同意。
彼时,小轿车乃领导同仁执行公务之专属,听闻有紧急外事使命在即,众领导纷纷慨然应允。翌日正午一点三十分,负责押送刘涛等五人的高级别车队如约抵达距离瑞丽最近的保山国际机场,机场内一架飞机早已待命,机翼旁亦伫立着数名公安战士。
偷越国境,刑期两年。
瑞丽市公安局敏锐地察觉到这起案件不仅规模庞大,且充满疑点。刘涛显然不敢轻易冒险,选择穿越浮游滚滚的界河越境,显然是初来中缅边境。鉴于此,公安局对边境地区的可疑人物动向格外警觉,最终在盈江县抓获了一名姓黄的女性。她被证实是专门为越境者提供中介服务的,她供认刘涛的事件与她有直接关联。
原来,刘涛的丈夫是通过一位从瑞丽返回的北京知青,以及那位盈江籍的蛇头牵线搭桥的。他们一行人乘坐的卡车,是特意从昆明安排的,直抵贺派林地的边缘。他们原本计划在此处与一位来自缅甸的男子会合,随后在华侨旅舍过夜。次日凌晨,他们便沿着一条无岗哨的田间小路,悄然出境。
然而,不知缘由,那名男子未能准时抵达。他们在林边多次遭到手持枪械的民兵盘问,心中慌乱,恐惧万分,遂躲入密林深处。男子最终到来,却未遇见那些即将出境的人,于是失望而归。当时他们手中无手机,刘涛一行人在树林中淋了一夜的雨,担忧若是再不离开,难免会被民兵拘捕。加之误以为中缅国境线在此仅以瑞丽江为界,并无陆路可通,于是他们下定决心,横下一条心。
2006年10月21日,刘涛(居中左三)、刘丁(居中左二)及其妻子艾心琦(居中左一)受邀亮相央视《新闻会客厅》节目。
破晓时分,他们便来到了江边那片寂静无人之地,各自抱起一根竹筒,毫不犹豫地跃入水中。公公婆婆不幸被巨浪吞噬,飘散在林间的,是公公那毕业于同济大学的证书。直至后来,方才得知,这片落后的缅甸并非他们的最终目标,他们的真正意图,是以此地为跳板,迈向美国或其它发达国家。
第二天,我查了一些文革中的数据,得知刘涛和我一样大,也是1944年出生的,清华的毕业生,同我一样是文革前的末代大学生,心里怎么也恨不起她来,甚至还莫名其妙地有点同情。一个国家主席的女儿,水淋淋地被当“叛国犯”从界河中抓起来,这本身就是一个“谜”,我不相信国家主席的女儿连国家都不爱,肯定有其他原因。
回想起1976年清明节那段时光,参与纪念周恩来总理的活动的人们竟被扣上了反革命的帽子,邓小平同志也再次遭受了打压,我的心头也积聚了一股怨气,更不用说她是那个被称作“走资派”头目的女儿了。再提及文化大革命期间,她与弟弟被迫书写了对父亲的批判大字报,即便如此,她们依然未能获得应有的待遇,仍旧被定位为“可教育好的子女”,直至大学毕业,才得以成为一名工人。每当想到这些,我便坚信她内心深处必定承受着不为人知的冤屈与困惑,这才导致了她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我的征文文章终究得以完稿,尽管我并未、亦无意引用那场最为精彩的“活报剧”,我还是记录了一些关于顿洪、允津、芒苓等村寨的鲜活素材。最终,这些内容还是在《民兵文艺》杂志上与读者见面了。
刘涛的悲剧始终在我心中挥之不去,即便我来到北京参加会议,依旧无法打听到她的行踪。直至她被监禁两年后,才正式对外宣布,她因偷越国境罪被判刑两年,刑期与羁押期相抵,恰逢判决时,她的服刑期限刚好届满,得以重获自由。而那位在盈江的姓黄的女子,起初被判了15年监禁,被送往保山的监狱服刑;当警方得知刘涛出狱的消息后,她也在服刑三年之际,获得了提前释放的机会。
如今,刘涛的冤屈已得到昭雪,党籍得以恢复,待遇也得到妥善解决,她在北京过上了宁静的生活。我的心情自然也随之平静。然而,作为同代人,我还是忍不住要将她意外逃离缅甸的经历记录下来,让众人知晓这些出乎意料的变故,了解她人生旅途中的坎坷。在此,我也衷心祝愿她晚年安康、快乐。
刘涛女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