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早晨电台里只有沙沙声。

并不是信号被俄军的电子战设备干扰了，而是真的没人说话。

在红军村侧翼的一个前沿哨所，指挥官把步话机音量拧到最大，耳机里传来的只有前线风吹过干枯玉米叶的脆响。

那一刻他猛然意识到一种比炮击更可怕的现实。

不是没人回答，是那里已经没人了。

这就像是你身体里原本有个肝脏，突然间它消失了，甚至没有流血，就是凭空出现了一个黑洞。

过去两年里人们习惯盯着地图上看那一两个像头皮屑一样微不足道的村庄名字变色，今天丢个村，明天拿个坡，就像一场漫长的拔河比赛，虽然累但手里好歹还攥着绳子。

现在那根绳子突然就在手里断了。

001

这种寂静太反常了。

就在几个月前，前线还是嘈杂的，那是金属撞击和生命互搏的噪音，是双方战术层面的互相撕咬。

可现在一种奇怪的质变正在发酵，用亚速旅出身的佐林那种近乎绝望的语调来说，这种安静让他后背发凉。

他是个从马里乌波尔那个绞肉机里爬出来的狠人，见过那种几万人困在一座城里死斗的场面，按理说神经早就练成了钢丝。

但他怕了。

让他恐惧的不是对面俄军推土机一样的攻势，而是身后花名册上那些苍白的名字。

他那个层级的指挥官最怕的从来不是敌人太强，而是当你准备调动一个连去填补防线缺口时，翻开名册发现，所谓的满编连队其实就剩下几个只会抽烟的新兵。

这不是什么战术调整的问题，这是你的地基被人在一夜之间抽空了。

佐林那一嗓子喊破了一个没人愿意承认的现实。

过去我们在新闻里看到的战报都像是加了八层滤镜的自拍，只谈那个村子的得失，甚至还在粉饰太平说这是弹性防御。

这种把戏骗骗坐在基辅喝拿铁的白领还行，骗不了蹲在泥坑里的老兵。

以前是俄军要花两个月甚至半年，用成吨的炮弹把一寸土翻三遍才能推进一步。

那是战术缠斗，是你来我往。

现在的局面完全变了味，俄军的前锋甚至懒得理会两侧的火力点，直接从空虚的接缝处插进去，那种推进速度让老兵们想起了噩梦。

就像防盗门锁得再好，强盗根本不走门，直接把你家那面承重墙给砸了。

这就是防御根基被端掉的样子。

整个战区的防御体系正在面临一场雪崩。

这种崩盘不是墙皮脱落，是里面的钢筋折断了。

防线被轻易穿透的原因让人听了想哭：守在那里的不是因为工事不牢固，而是原本该有一个排的阵地，现在稀稀拉拉蹲着两个才穿上军装三天的农夫，他们手里捏着枪，连保险甚至都没敢打开。

002

当你把镜头拉远，离开那个充满火药味的战壕，去看看那个冰冷的数据表格，窒息感会更强。

这是一道简单的算术题，却算出了一个国家的绝望。

普京那双冷酷的眼睛其实看得很准，他之前抛出一个48%的数据时很多人还在嘲笑，觉得这是心理战。

现在回头看那个数字准得可怕，这还是乐观估计。

如果一支军队能打仗的人连一半都不到，剩下的那52%是什么？

是那些所谓的空壳旅。

克罗捷维奇那位前参谋长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在纸面上，那是一支齐装满员的机械化旅，有番号，有编制，有西方援助的先进战车。

但在前线指挥官的望远镜里，那就是几个连都凑不齐的残兵败将。

有的连队编制上一百多人，实际能喘气的就剩不到三十个。

这就形成了一个无法逆转的死亡螺旋，像极了那些深陷高利贷的赌徒。

因为人少，所以一个人得干五个人的活，防线漏洞百出。

因为漏洞百出，伤亡率直线飙升，有些义务兵部队的伤亡率冲到了80%甚至90%。

今天大巴车拉来十个新兵蛋子，还没等他们搞清楚东南西北，明天就变成了装尸袋里的十个号码。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会有逃兵。

不是个别人想跑，而是一种集体性的恐慌。

那些被传出来的数字，40万逃兵也好，英国人说的65万适龄男性潜逃也罢，这些冰冷的统计数字背后是一个个想要活下去的灵魂。

谁都不傻，当看到前面的战友像是扔进熔炉的干柴一样瞬间消失，后面的人就算被枪顶着脑门也会想办法溜之大吉。

于是就有了最荒诞的一幕。

那个曾经在前线以死战不退著称的军队，开始满世界找替补。

这不是那种精英外援，而是单纯地在凑人头。

你去看看前线的战壕里，讲葡萄牙语的巴西人，讲波兰语的雇佣兵，还有各种肤色各种国籍的冒险家，他们被塞进同一个连队。

这看起来像是国际纵队，实际上是因为自家没人了。

就像一个大户人家办红白喜事，自家人死绝了，不得不花钱去街上雇些闲汉来充门面。

那种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能有什么战斗力？

他们之间连语言都不通，甚至连基本的战术协同都没练过。

指挥官喊一声撤退，可能一半人听不懂，还在那里傻乎乎地举着枪。

003

如果你有机会去乌克兰西部的某些偏远村庄走一走，你会看到这种匮乏是多么的深入骨髓。

以前还有年轻人骑着摩托车在村口晃荡，现在村子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老人和狗。

征兵官已经把筛子用到了极致，就像是从石头里榨油。

《华尔街日报》记录的那个细节不是小说，是现实。

从村里把一个从未摸过枪的农民拉出来，给他套上军装，在泥地里滚两天，这就是所谓的军事训练。

两天。

一个职业士兵要经过至少半年的打磨，从体能到战术，从心理建设到武器掌握。

而现在的这批人，他们的训练甚至不够把靴子磨合脚。

然后这群人就被扔到了这个星球上烈度最高的战场上，面对的是俄军那些早已打老了仗的近卫部队，面对的是每秒钟落下几发重炮炮弹的火力覆盖。

这不叫战争，这叫献祭。

所以那个前大使普里斯泰科不小心泄露的文件，才像一颗真正的重磅炸弹。

170万伤亡，这个数字如果是真的，那就意味着整整一代青壮年男性的毁灭。

一个国家有多少血可以流？

2023年制定的那种用空间换时间，用人力去拖垮对方装甲优势的策略，已经彻底破产了。

你可以造出更多的无人机，可以向西方乞讨来更多的豹式坦克，甚至可以拿到F-16战机。

但有一样东西是造不出来也求不来的，那就是握着操纵杆的那双手，是趴在瞄准镜后面的那只眼睛。

粮草是有的，堆积如山的弹药就在仓库里，但没人去搬。

这种系统性的崩塌往往就在一瞬间。

就像苏联解体前夕，看上去还是一尊庞然大物，内部其实已经酥了。

佐林现在看到的，就是那个庞然大物即将跪倒的前兆。

战线还在，地图上还没有大面积的涂改，但在那个微观的战壕世界里，崩溃已经开始了。

指挥官不敢相信这是换防拉锯，因为他心里清楚，如果这一批人再填进去消耗光，他的身后就是一片彻底的人力荒漠。

那时候别说守住红军村，就连基辅的大门都没人站岗。

004

我们必须承认，佐林的警告里藏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回顾历史，这种无力感曾在1917年的俄军战壕里弥漫，也曾在1975年的南越公路上出现。

当军队不再是一个有机体，而变成无数个想要逃离的个体时，所有的战术理论都成了废纸。

现在的乌克兰战场，西方媒体还在争论那几个村庄的战略价值，就像是在讨论泰坦尼克号上的甲板还有多少干的地方。

但水下那个巨大的裂口——人力资源的枯竭，已经被所有人选择性忽视了。

这种忽视是最致命的。

以前大家都在盯着谁赢了一场战斗，就像看球赛只看进球。

现在比赛的性质变了，一方的主力球员已经全部重伤离场，甚至替补席上连饮水机管理员都被推上场了。

即便你给这个管理员穿上最贵的球鞋（西方装备），他也没法跑完90分钟。

这场战争正在从地理上的争夺，退化成生物学上的较量。

谁的年轻人多，谁就能笑到最后。

这是一个极其残酷但也无比真实的逻辑。

那个亚速指挥官也许不懂地缘政治，也不懂什么国际大棋局，但他懂死人，他懂看着战友名单一个个划掉时的那种空虚。

他在前线看到的每一个逃跑背影，每一具草草掩埋的尸体，都在拼凑出那个最可怕的未来。

那就是即使哪怕明天战争停了，有些东西也永远补不回来了。

一个国家的脊梁骨，也就是那一两百万人，一旦折了，哪怕穿上最厚的钢板背心，也再也站不直。

这才是所谓的体系崩盘，不是地图上颜色的变化，是一个民族元气的彻底耗尽。